從2022年的三亞跨年熱，到2023年年初跨境游恢復，東南亞旅游國家對中國游客翹首以盼，乃至最近淄博的走紅。近半年來，旅游如約復蘇，熱度持續(xù)到了本次“五一”小長假。從直觀的出行數(shù)據(jù)來看——

【資料圖】

“五一”小長假首日4月29日，據(jù)中國國家鐵路集團數(shù)據(jù)，發(fā)送旅客1966萬人次，創(chuàng)鐵路單日客流歷史新高（此前兩次紀錄分別為2018年10月1日的1625萬人次；2021年5月1日1883萬人次）。

其中，作為旅游大市，“北上廣”均創(chuàng)單日旅客發(fā)送量歷史新高。另外據(jù)央視新聞，預測數(shù)據(jù)顯示今年“五一”有超過2.4億人次出游，是2019年同期的104%。

持續(xù)升溫的旅游，也催生了一系列新穎的出行、住宿模式。前有大學生“特種兵式旅游”，如今，年輕群體內(nèi)又開始流行起了“交換旅游”。

“交換旅游”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新生事物，上世紀歐美即已流行，簡單來說就是，在不同旅游目的地居住的旅游者，通過社交媒體或其他方式聯(lián)系并自愿達成協(xié)議，在短期旅游中交換住房，及相關旅游咨詢、服務。進而降低彼此旅游的成本、實現(xiàn)自助式旅游活動。

國內(nèi)，豆瓣上“交換旅游”小組目前留存的第一條帖子發(fā)布于2010年，主題是“北京交換上?！薄６@一小組，早在2006年就已創(chuàng)立。同年還誕生了第一個“換房俱樂部”，以滿足各城市旅游愛好者的低成本住宿需求。

只不過，近二十年來國內(nèi)旅游主體迭代，年輕白領、大學生漸成出行主力。加上交通住宿方式變遷，OTA平臺（Online Travel Agent，線上旅行社）成主流，當下流行在年輕群體里的“交換旅游”，與二十年前已有了明顯差異——“交換旅游”中，經(jīng)濟性依然是用戶的首要追求，而便捷與服務，早已為社交媒體上的攻略筆記所替代。至于社交、信任，始終是撐起“交換旅游”這一模式的始終。

“交換旅游”，主要還是為了省錢

4月25日，劉瀾在社交媒體發(fā)布了一條“杭州換北京”的帖子。

“從小就生活在南方，求學、工作也都局限在南方，一直想去北方看看，首選肯定是北京”，劉瀾解釋，“交換旅游”首先還是為了降低旅游成本，“北京這樣的大城市，在假期想住的過得去點，酒店就是一大開支”。

“交換旅游”相關帖子

作為交換條件，他描述自己的公寓位于杭州主城區(qū)，出門走五六百米就是地鐵站，去西湖僅需20分鐘。此外，公寓樓下餐飲、娛樂設施齊全。

“同地段的中檔酒店，這幾天的價格基本在500—1000元之間，短期來杭州玩，交換一下就能省下一兩千塊錢，還是很值的?！眲憦娬{(diào)自己的公寓從地段、空間到裝修都具備一定的品質，也希望能“等價交換”，他不想占別人便宜，但也不能接受對方拿一個四人間宿舍、六七人合租的小房間來換。“省錢當然重要，但也想住得舒服些，這是下限?！?/p>

略顯“功利”的計算，往往會被認為失去了“交換旅游”最初的一些意義。但他回應，這是為了避免交換后，雙方可能發(fā)生的一些不愉快。

“等到兩個人都出發(fā)了，就沒有后悔的機會了，到時候你嫌地段或房子不行，不想換了怎么辦？”劉瀾認為交換契約能成立的前提，一定是雙方的條件都趨于對等。所以在彼此提供公寓的照片、視頻時，他還會提醒對方不要加濾鏡，最好能把房子的一些瑕疵都提前確認一下，“不要美化，把問題前置”。

對比劉瀾的理性，黃瑜在交換時顯得“隨性”不少。

黃瑜的公寓在山東煙臺，他發(fā)布的交換帖子，特別突出了幾個標簽：“無敵”海景、去青島高鐵1小時、去淄博高鐵2小時、西安云南和成都優(yōu)先。

他向記者表示，“交換旅游”主打“信任”，太計較就沒意思了?！笆↑c錢當然是主要的，但要費太多去計算很多事情，那我寧可住酒店算了?！?/p>

圖片源自小紅書：西安娛樂

劉瀾選擇將問題前置，而黃瑜傾向于等出了問題再溝通。對于存在的一些風險、不確定性，他僅會考慮預先留下對方的身份證號?！霸俜纻渚蜎]意思了”。

交通、住宿，是旅游中最大的兩項支出。而花樣繁多的低成本出行、住宿方案，幾乎伴隨著現(xiàn)代旅游業(yè)的興起而同步誕生。20世紀，國內(nèi)外“沙發(fā)客”（以免費或付費的形式，借宿當?shù)鼐用窦抑校驗榻?jīng)常睡的是沙發(fā)，而被形象地比喻為‘沙發(fā)客’）就已興起。而像“交換旅游”這樣以自租、自購房源的閑置時間作為資源進行交換的模式，也可以理解為一種非標準化的“城市民宿”，用以降低住宿成本。

抖音上，目前“交換旅游”話題已有超過1400萬播放量；小紅書內(nèi)，該話題下的熱門筆記，動輒能引來數(shù)百條評論。巨大的話題熱度催化了年輕人的嘗試熱情，但省下住宿費的同時，交換者也需要在安全、隱私方面，投入更多的精力，給予更慎重的考量。

“交換旅游”話題熱度

省了錢，但需要考慮的事兒更多了

付福家在北京，但房子離公司很遠，因此她另外與人合租了一個小單間，用于日常上班。

“節(jié)假日我會回家，所以單間是空出來的?！鄙缃幻襟w上，付福發(fā)現(xiàn)有游客發(fā)帖尋求“交換旅游”，意識到自己也可以將這一“閑置房源”進行交換。

“對方是一個媽媽，帶著剛上初中的男孩來北京玩?！彪p方省下了酒店費用，但付福為此需要付出的精力并不小。首先是篩選房客，她告訴我們，她只考慮女性住客，主要還是出于安全顧慮。而如果對方帶著孩子，她強調(diào)“孩子不能太小，否則容易吵到舍友”。

一般情況下交換雙方都會自帶洗漱用具，但她不介意將自己的洗衣液、洗發(fā)露等物資分享給對方?！百I了一個新床單留給她們，這算是義務”，溝通下來，付福認為對方素質很高，所以在契約、拍照留證等層面沒有過度考量?！耙撬齻儧]帶夠衣物，在北京感到冷了，也可以暫時穿下我的衣服保暖，我相信是不會帶走的，大家都是文明人?！?/p>

每條“交換旅游”帖子的評論區(qū)，必然會出現(xiàn)一些友情提示

主觀上充分信任，但客觀角度，一些正當?shù)某绦虮夭豢缮?。上海師范大學法學副教授于霄解釋，交換旅游一定會面臨個人隱私暴露的問題?！凹沂莻€人隱私的空間，交換住處時，相當于是向別人開放了你的隱私空間。隱私從來不是一個確定的邊界，開放隱私空間本質是向陌生人開放個人信息，那是否意味著別人可以合理使用這些信息，比如在隱私空間里拍照上傳？”

諸如此類的隱私、信息風險，在“交換旅游”中大量存在。因而相對安全的處理方式，應當是雙方就敏感問題建立起一套協(xié)議，比如拍照留存房屋內(nèi)物品的交付狀態(tài)、明確物資的賠償金額或比例，以及確立彼此在房屋內(nèi)可進行的行為范圍。

但事實上，標準化的協(xié)議在“交換旅游”中幾乎完全缺席。上述受訪對象均表示，由于是第一次嘗試這樣的住宿方案，社會上也缺乏可參考的先例，所以對于起草一份協(xié)議，乃至雙方簽字賦予其法律效力，這些根本沒有想過。

“我是有考慮起草協(xié)議的，畢竟家里還是有一些貴重物品的，至于條例，參考一些品牌公寓的房屋出租協(xié)議就行。”但劉瀾補充，頗為嚴肅地簽署協(xié)議，會破壞目前網(wǎng)上塑造出的這一模式的“信任氣氛”，讓人覺得像是一樁純粹的交易?！八赃€是得看交換的對象吧，雙方都認為有必要就行”。

“還是那句話，就是相信對方才這么做的，最多貴重點的東西拍個照，我覺得不會那么倒霉，換一次就出什么亂子。”黃瑜對此態(tài)度仍十分豁達。

此外，于霄提醒更需要警惕的是“交換旅游”中存在的治安風險。酒店和正規(guī)平臺的住宿必須進行身份證實名登記，但在“交換旅游”時，人員的流動脫離了管控措施。交換雙方是網(wǎng)絡世界的陌生人，“對方要是違法違規(guī)怎么辦”？

“交換旅游”的目的是分享住宿資源，讓旅游更省錢。但前期需要投入的精力、時間成本，以及潛藏的風險，讓這一模式如今更多地仍停留在社交話題層面，很熱鬧，但真正成功的案例并不多。上文采訪的劉瀾、黃瑜，截至5月1日仍沒有找到適合的交換對象。

“人合適了，地方可能就不合適，都合適了，房子也可能不行?！眲憣Υ撕軣o奈，相較于標準化的酒店只需要單方面考慮性價比、地段等因素。交換旅游是一場雙向考核。甚至，他開始打起了退堂鼓，“一開始就是被感性驅動發(fā)的帖子，現(xiàn)在感覺要理性考慮的事情太多了，自己好像不是很適合這種住宿方式?！?/p>

黃瑜也意識到，自己作為男生顧慮很少，但女孩子對出行住宿的考慮很嚴謹。“能和我交換的，基本就只有男生，女生只和女生換，畢竟雙方都是陌生人，基本的安全意識還是要有的?！?/p>

可即便是觀念上相對更開放的年輕人，真正做到將充斥著個人生活、工作、興趣愛好等隱私信息的住所開放給陌生人，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。而復盤來看，之所以交換成功者寥寥，部分原因即在于上文提到的“交換旅游”在程序上缺乏標準化，以及“協(xié)議”“契約”等法律憑證的缺席。于霄也認為，“一旦交換旅游達到一定規(guī)模，可以預見，監(jiān)管就會及時跟上”。

被動交換，不如主動選擇

不論是“特種兵式旅游”，還是“交換旅游”，這兩類模式在近段時間的走紅，幾乎都緣起于年輕人群體，又與“窮游”理念不謀而合。而這背后的部分原因或在于，疫情政策調(diào)整后，年輕人的出行情緒提升了，但錢包客觀上卻沒那么“鼓”。

同時旅游業(yè)復蘇后，市場從業(yè)者或急于在短期內(nèi)彌補過去幾年里的效益損失，旅游配套設施從住宿到景區(qū)門票，漲價幅度明顯。以數(shù)據(jù)為證——

據(jù)國內(nèi)某OTA平臺，“五一”期間境內(nèi)酒店市場的搜索熱度已達2022年同期9倍以上。對比2019年，酒店預定量也為同期的1.23倍。需求推動價格上浮，記者在多個平臺對熱門旅游城市不同時期的酒店價格進行比較，發(fā)現(xiàn)今年“五一”，不論品牌連鎖還是獨立酒店，不論高端低端，少則漲價一倍，多則三五倍。

OTA平臺上，某中端品牌酒店價格漲幅

據(jù)“鈦媒體”統(tǒng)計的各品牌酒店在多個平臺的價格對比（5月1日節(jié)假日價格，對比5月15日非節(jié)假日價格），平均漲價幅度均超一倍。近千元的如家、漢庭、錦江之星，超千元的全季、亞朵比比皆是。

不止于酒店，關于旅游的大部分開支，價格可能都漲了。從機票到住宿，甚至電影票、音樂節(jié)門票。有網(wǎng)友對比太湖灣音樂節(jié)歷年門票價格，發(fā)現(xiàn)2019年是199元，2021年時為399元，而到了2023升至599元一張。

錢永遠是阻礙“去遠方”的主要原因。而類似于“交換旅游”這樣的低成本的出行、住宿方案，給了年輕人出門遠行的勇氣與資本。但也從側面佐證了，“信任”的外衣之下，“交換旅游”在社交平臺走紅的本質，是年輕人想旅游卻又“囊中羞澀”的矛盾心理。它引來跟風者無數(shù)，也實前現(xiàn)了在社交語境上的“正當化”。年輕人面對難以承擔高價酒店的事實不再尷尬，而是大膽發(fā)帖尋找住宿交換方。

但年輕人或許更希望看到，社會通過規(guī)范化旅游市場的定價、提供更多錯峰出游的機會，以平穩(wěn)旅游流量、降低旅游成本，讓自己也能在標準的酒店，和個性的“交換旅游”中自由選擇。而不是被動交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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