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有網(wǎng)友發(fā)現(xiàn)北京高端商場SKP上架多款貴價荔枝，價格最高的品種“增城掛綠”一斤便要1049元，此外幾款價格也都在每斤數(shù)百元。繼“雪糕刺客”后，“荔枝刺客”的出現(xiàn)引發(fā)熱議。
“‘刺客’是有半忽悠消費者的嫌疑，但是我們家沒有。”2022年7月15日，作為SKP商場掛綠荔枝的供應商，三百顆(廣東)農(nóng)業(yè)科技有限公司總經(jīng)理、廣東荔枝產(chǎn)業(yè)聯(lián)盟副理事長吳宇輝對南方周末記者說，商場荔枝明碼標價，自愿購買。
吳宇輝將此次爭議，視作一次推廣高端荔枝的絕好機會。趁著熱度，他在社交平臺發(fā)布短視頻，手里拎著一串“掛綠”，大概能賣2000元。品牌賬號的前綴，也加上了“荔枝刺客”幾個字。
登陸高端商場
吳宇輝一度擔心，自己帶來的荔枝會因價格高，送到SKP后少人問津。
“我們把廣東最珍貴的荔枝都帶過去了，增城掛綠是其中一個品種，包括我們的冰荔、御荔、觀音綠、仙進奉、糯米糍，第一天上架就拿到了全店的水果銷售第一。”他得知這一數(shù)據(jù)，有些意外。
商場售貨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，掛綠雖貴，但很多人都在找。吳宇輝分析，這是因為商場將最顯眼的位置給了荔枝，自己也提前在社交平臺做了“免費試吃”的預告。“我們登陸的時候，官宣發(fā)了抖音，有些是慕名來看荔枝的。”
“這個掛綠是我們拍出55.5萬的荔枝，是我們廣東荔枝的頭牌。”在此前的視頻中，他特意拋出這一數(shù)字，引起人們的好奇。據(jù)報道，“增城掛綠”曾在2002年慈善拍賣中以55.5萬元一顆的價格成交，創(chuàng)下“世界最貴水果”的吉尼斯世界紀錄。
7月9日是荔枝上架的第一天，來攤位的人通常會問吳宇輝，“荔枝怎么會有這么多品種”“這個品種為什么那么貴”“能不能試吃”。他在現(xiàn)場觀察到，到現(xiàn)場的顧客不少都是“家庭婦女”，帶著孩子一起來的。他鼓勵她們試吃，“有顧客吃完之后和我說，嘴里都是香的”。
大多人只買走一盒，帶給家人嘗一嘗。也有人一下就買了五盒，“我跟你講，大家都很意外，5盒加起來5000多塊錢。”他說，“那應該是老板，一看就是用來送人的。”
南方周末記者7月15日來到SKP地下一層的生鮮超市，一進門，就能看到右前方的長柜臺上陳列著各式荔枝，甚至還有一小株“仙進奉”荔枝樹。一旁的售貨員說，現(xiàn)在最貴的是“冰荔”，699元一斤，“掛綠”上架兩天就賣完了。
折算下來，SKP商場售出的“掛綠”，單顆就要60元左右。但吳宇輝說，這一價格不算最貴的，在增城賣“掛綠”，25克以上的大果，有些甚至能賣到100塊錢一顆。
此前，他們的“掛綠”主要是以電商形式在售賣。“在抖音、快手、拼多多都可以買到我們的荔枝。正常本地一些果農(nóng)也有通過線上銷售的。”之所以沒有與線下商場進行合作，吳宇輝坦言，“一般超市不敢進。之前有和盒馬生鮮合作過，但也沒有引進‘掛綠’。”
7月14日晚，南方周末記者在電商平臺上以“增城掛綠”為關鍵詞進行查找，在售店鋪不少，每斤價格98元至398元不等。聯(lián)系商鋪發(fā)現(xiàn)，上述商家基本都屬于“自產(chǎn)自銷”，且是二代、三代“掛綠”。一位“掛綠”店主告訴記者，自己是專門種植掛綠的，擁有3棵樹，但產(chǎn)量非常低，故每斤賣388元，主要售往北京、江浙滬、深圳等地。“一般個人來買比較多的，是拿來送禮。”
另一家高端精品超市的采購負責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，“掛綠”很難在線下售賣，因其貨源稀缺，無法長期供貨，不能滿足門店的正常鋪貨。“而且價格貴，也不適合在門店售賣。”
這一次“掛綠”進商場，是源于一個特殊契機。吳宇輝說，“我們之前參加了廣東省農(nóng)業(yè)農(nóng)村廳在河北新發(fā)地的一個推介活動。‘三百顆’是廣東省參加的5家企業(yè)之一。當時正好北京SKP采購負責人品嘗了我們帶過去的各種荔枝，經(jīng)過幾番考察，決定試著上新一批我們的荔枝。”
此次售賣，北京SKP一共預訂2000斤荔枝，第一批500斤已經(jīng)全部賣完了，吳宇輝返回廣東補貨。“但是由于廣東天氣太熱，有一些貨供不上來，可能荔枝熟得太快。”
這次的銷售成果給了他很大信心，“我們發(fā)現(xiàn)北京人民對這種優(yōu)質農(nóng)產(chǎn)品的需求其實是很大的，也反向來告訴我們聽，把農(nóng)產(chǎn)品種好了，有好的品質就有好的價格，也是提振了我們整個產(chǎn)業(yè)。”
在上述超市采購負責人看來，情況卻未有如此樂觀，“SKP消費群不一樣。”對于普通消費者來說，“掛綠”價格還是太貴了。
他們曾在2022年6月做過一次預售，售賣“掛綠”等四種產(chǎn)量稀少的稀缺荔枝品種，市場價999元的900g“掛綠”，預售價幾乎打了對折，只賣449元，其余三款售價為兩三百元。但效果未如人意，四種荔枝總銷售額“不到一百萬”。
物有所值還是品牌炒作
這款荔枝為什么賣得那么貴?從業(yè)者們總會被問及此題。
增城農(nóng)業(yè)技術推廣中心主任廖美敬告訴南方周末記者，當前市面上的“掛綠”價格在百元至千元一斤不等，這個價格“按市場來定”，政府也沒有給出具體的定價。而且，由于“掛綠”的稀缺與名貴，在出售上不存在批發(fā)一說，“我們是按個、按雙來賣，一盒好多都是裝兩個，一直都是這么稀有，賣的價格都是比較高”。
很多人認為“掛綠”稀缺的原因，是母樹目前僅存一株。
“我們掛綠母樹(產(chǎn)的荔枝)是沒有賣的。”作為“掛綠”母樹的守護人，廖美敬介紹，市面上的“增城掛綠”分為兩大類，分別是“西園掛綠”和“北園掛綠”，同屬一個系列，前者樹齡有422年，屬于二級古樹，而后者樹齡271年，屬于三級古樹，具有先進的基因和特征特性，但都非出自母樹。
在廖美敬看來，“掛綠”產(chǎn)量較少，概因其種植難度大，需要高要求的栽培技術與復雜的管理工作。她說，“掛綠”如果沒有嚴格按照栽培技術來操作，就會導致結果數(shù)量少、品質不佳，“難以栽培出具有其品質特征、特性的，品質好的果實”。此外，這一品種在前期的管理工作上要注意的事項很多。譬如“果結得太多了就會直接影響它的品質”，需要疏果，進一步增加了其種植操作的復雜程度。
廖美敬認為，由于“掛綠”的歷史文化源遠流長，一直又比較稀缺，很多人都是沖著它的名氣、品質來購買的。“我覺得物有所值吧。”
而在主做荔枝出口貿(mào)易的廣東中荔農(nóng)業(yè)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陳耀華看來，“掛綠”價格既與成果率低有關，又與品牌效應有關。它是“屬于增城的一個最靚麗的品牌，需要拿一些素材來支撐這個最高的荔枝品種、品牌的位置”，在他看來，品類的稀缺性與市場壟斷，加上品牌及外圍的賦能為高價荔枝提供議價空間。
“一千多塊錢的荔枝，怎么會是商品呢?”他認為，“掛綠”并沒有特別的營養(yǎng)價值，圍繞水果本身做文章，很難產(chǎn)生大的影響力。其根本價值不在于食用，在于借其故事進行傳播的一個過程。
他說，這類高端荔枝的真正受眾不是消費者或普通客戶，而是看準了其中的品牌推廣、品牌效應的商家。商家光是在參與天價荔枝的營銷、曝光的過程中就能夠獲得收益，“他買了，就等于做了一個廣告”。購買者在購買、贈予荔枝的過程中，由于產(chǎn)品的稀缺、名貴，傳播這一產(chǎn)品本身就超出了普通水果具有的價值意義。歸根結底，還是一種“營銷手段”的體現(xiàn)。
陳耀華表示，其實在廣東幾百塊錢一斤的荔枝很多，只是不是面向大市場來做的，“包裝可能都花費了一百幾十塊錢”。“但我們是以正常的商品流通的價值附加上去”，總的來說還是要考慮大眾市場，要符合大眾的消費理念。
而在吳宇輝的理解中，荔枝的價格原本就應該更高。“其實我覺得，像桂味、糯米糍這些品種都應該有到二三十塊錢銷售價格才行。我們過去這幾年把荔枝的價格搞得太亂了，而且又不好吃，所以導致價格越來越走低，果農(nóng)都不想種了。”
他將推廣高端荔枝視為目標，“本來荔枝對我們廣東農(nóng)民來講一直都是搖錢樹，這幾年因為產(chǎn)量和運輸出了問題，還有行業(yè)發(fā)展的弊端，導致我們荔枝滯銷”。
荔枝價格影響因素
爭議和關注帶來熱度。吳宇輝覺得，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。
他說，“荔枝刺客”事件在抖音上了熱搜，在微博有1.5個億瀏覽量，自己“一分錢沒花”，最重要的是“刷新了大家對荔枝的認識”。
吳宇輝覺得，“荔枝本來就是我們中國水果之王，能跟貓山王榴蓮相比的，我認為只有荔枝。不是說這1049塊有多貴，你想想日本的蘋果，一個500塊，你說貴還是不貴?”
他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了自己的定價原因，“這個品種本來就很稀少，整個中國種植荔枝400多萬畝，種這個品種的不超過700畝。你說這是什么概念?荔枝是很嬌貴的，保鮮要求也高，所以我們運輸包裝方面都特別地注意。”在這次的運輸環(huán)節(jié)，他們派了兩個專人對荔枝進行護送，早晨采摘好后就坐飛機前往北京，全程保溫跟蹤，恒溫5℃至8℃。
運輸保鮮是荔枝產(chǎn)業(yè)的痛點。吳宇輝說，自己是廣東荔枝產(chǎn)業(yè)聯(lián)盟的副理事長，“就是負責推廣廣東荔枝的”。“最大難點是，我們對外面講了很多，但我們的物流跟不上，運輸成本實在是太高，沒法做到全冷鏈。沒有一個運輸公司能做到，我們是非常頭痛。”
荔枝運輸成本高。陳耀華用“冰荔”舉了個例子。這款荔枝顏色漂亮，個頭也不大，一方面是需要在第一時間進行特殊處理，運輸、包裝、運營成本就會比較高。此外，在處理過程中也會造成損耗，刨除不美觀的、有蟲害的，一棵樹摘下來的合格率可能只有50%。
陳耀華主做荔枝出口貿(mào)易，他們在荔枝出口的批發(fā)價上最高可以達到300元一公斤，運營的品種是“仙進奉”，運到南美當?shù)氐纳虉觯梢再u到500元以上，而其中空運費就占一百多元。
他說，荔枝是時效性很快的商品，各個種類的荔枝產(chǎn)出時段不同，同一品類的荔枝在不同時期的價格也不同。整體來看荔枝的市場價格短期浮動大，“妃子笑”能夠在一周內(nèi)掉價50%，有的品類只需要幾天。
同時，價格還跟產(chǎn)量有關，“同一個時間段產(chǎn)量多了好幾倍，那價格必然是下降的”。當產(chǎn)量達到一定數(shù)量時，特定品類不再具有稀缺性，荔枝的價格就會由賣方定價轉為市場定價。
總體來說，荔枝的售價通常受幾方面因素的影響。第一是時間，出得早的果實價格高。第二是稀有度，種植過程不易、產(chǎn)量小也會抬高水果的價值。第三是外觀，個頭大、顏色好，消費者才愿意買單。第四就是口感，好吃、甜都是非常重要的指標。第五是產(chǎn)地背景，消費者可能會因特定地區(qū)及其歷史背景而購買某地生產(chǎn)的荔枝。
陳耀華還是覺得，荔枝作為一種中高端消費產(chǎn)品，定價在20至50元一斤，消費者都是可以接受的，“但是過千元的確實是一個炒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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